口述/胡希仲　整理/冀迁运

事变前，上海一席谈

1936年9月中旬，杨虎城将军自西安到上海，对外定义是“赴沪就医”。其时我在上海治病，住在杨明轩先生家里。杨将军派东说念主来找我，要我到静安寺路于右任先生家中与他碰面。碰面后，我发觉杨将军情愫很自豪，精神现象欠佳。他先接头了我的病情，接着劈头就说：“希仲，你送我到好意思国去吧！中国我是待不下去了。”他的话使我一时恍朦胧惚，不知怎样恢复。还没等我启齿，他又叫我谈谈对局势的主张。他说：“这里没外东说念主，不错斗胆地讲。”我原来在他眼前讲话就不寂然，是以就毫无掩藏地放了一阵“炮”。

我说：“辛亥改进推翻了清朝帝制，但北洋政府不得东说念主心。当今蒋介石比北洋政府还坏，专制独裁，摈斥异己，咱们学校的好意思国东说念主齐说他莫得民主。”见他莫得任何默示，我连续说：“赤军东渡抗日，是世界东说念主齐拥护的。蒋介石不抗日，大众只消跟共产党走了。我准备回陕后，即招募家乡子弟到陕北去，加入赤军的行列。我如故探访到我的同学习仲勋的音信，准备和他获得有关，请杨将军相沿我的步履。”

杨将军听我想组建戎行，当即默示相沿，并说枪和钱他齐激昂给，但要我跟他干，不要去陕北。他说：“要抗日，不一定到陕北去，跟我相似么！”他要我早些回陕，把激昂抗日的一又友齐找来，他保证赐与罗致和安排。

谈了一阵，杨将军的情愫缓缓好转，源源连接地讲了1个多小时。他严厉月旦蒋介石的卖国独裁，摈斥异己，把如故千疮百孔的中国弄得愈加一塌迷糊，国债累累，摧毁生灵。他对蒋介石的内战计谋尤为愤懑，气氛地说：赤军的战斗力很强，隐藏赤军仅仅幻想，吃尽苦头的是杂牌军。“东说念主家（指杂牌军）费大气力夺得一城一地后，他（指蒋）就派文职东说念主员来仕进当老爷，还好意思其名曰‘两贤独立’。干戈中的亏本不但不给补充，致使连番号也保不住，还责问你剿共不力，要依法惩处。”“东说念主家自筹资金买几条枪，他不但不准，还要出兵问罪。东说念主家稍有不悦，便说有通共嫌疑，简直岂有此理！”

交谈中，杨将军几次提到我父亲胡景翼，讴颂他“齐门举义”时的气概。他又谈到1926年抗击刘镇华围攻西安的事，说其时城内弹尽粮绝，他准备遵守钟楼，决一苦战。他说：“刘镇华围城8个月，我的贫苦比天大，等于因为有捐躯精神，才相持到成效。 当今的敌东说念主虽比刘镇华弘大得多，但咱们也不是过去的面貌了。”他还说，咱们也得追究模式，独具匠心。濒临民族危一火，蒋介石又决心打内战的形势，一定要结伙一切抗日力量，毁灭前嫌，共同拼凑日本滋扰者。”

我说我要改变主意了，先不去陕北，跟杨将军系数抗日。他本旨地说：“我知说念你是不会离开我的。”

事变中，解任渭北行

西安事变爆发后，我在上海同期接到杨将军和杨明轩先生的电报，要我和李子健速回西安。 我俩即刻上路，一进潼关，就被冯钦哉的队列拘押了。辛亏下级官兵不富厚咱们，我俩就用钱打通看护，连夜逃走。赶到蒲城，找到杨将军的弟弟杨茂三，要他送咱们回西安。

路过富平县时，传奇赤军如故南下，而富平、临潼、闫良一带的所在武装实力东说念主物，纠合在金城堡杨介石家开会，企图抗击赤军。富平县的所在民团约有3000多东说念主，脱落武装也不少。他们若在坏东说念主挑动下与赤军发生冲破，就会影响张、杨二将军的大局。我和李子健商议，决定赶往金城堡去作念劝说职责。

咱们到了杨介石家，见客厅里已挤满了东说念主，我二叔胡景瑷也在其中。富平西乡的头面东说念主物严子格正在叫嚷，说赤军是“筹算入寇”，主张要打赤军。张明轩等东说念主随声惊奇，怨气满腹。

咱们与世东说念主义过面之后，立即诠释说，当今是张、杨、赤军“三位一体”的军事定约，赤军南下是解救张、杨两将军，驻防中央军伏击，但愿大师以大局为重，不要影响杨将军的部署。

客厅里顿时坦然了下来。东说念主们面面相看。我把二叔拉到一旁，向他证据赤军实施改编后要东渡抗日，在腹地并不久住，让他不要听信周公甫（民团团总）那伙东说念主的话，而要相沿赤军。二叔听后，起身三十六计，走为上计。他一走，对全场影响很大。严子格见状也不作念声了。会莫得开成 ，起义赤军的喧嚣也平息了下来。

回到西安已是深夜。第二天清晨，杨将军派车来接咱们吃牛肉。见了面，杨将军表扬咱们制止富子民团企图生事的作念法。我问杨将军，赤军南下为什么欠亨知所在？他说，其时有计划所在及团总私下里什么事齐可聪颖，若文告了，他们有准备，反而会形成壅塞，是以不预先文告，准备在过后派东说念主去作念诠释职责。

杨将军当即说要派我去渭北各县探员，合作赤军与所在的研究，匡助赤军惩办一些贫苦问题 。他命东说念主用电话文告了各县，要我来日就起程。当晚，随周恩来在西安的职责主说念主员刘秉琳来找我，说周恩来副主席派他与我同去渭北职责。刘秉琳是大改进时期的中共党员，我俩1931年就已相识。

咱们到富平县找到县长刘明哉，要他配合职责。他向咱们先容了富幽谷方武装的情况和头面东说念主物的魄力，并证据他对这些东说念主毫无不息力。我立地逐个登门探访这些东说念主，证据杨将军的意图，劝他们相沿赤军在渭北进行改编。

西北各界救国结伙会在耀县召着手员大会，敕令各县作念好接待赤军的职责。方仲如主办大会 ，杨明轩、杨晓初和我齐讲了话。会后我刚回到富平县，刘明哉就赶来陈述，说中央军樊崧甫部快开进县城了。我立即赶回庄里，派东说念主去给驻耀县的许权中部送信。数小时后，许部孟慎言营跑步赶到。樊崧甫派东说念主前来交涉，说觅子镇和庄里镇是他们的防线，威胁孟营撤走， 不然武力惩办。咱们不衰落，但力量薄弱，打起来恐守不住，于是赶快派东说念主去皇甫给赤军送信。贺龙闻报，当即率红二方面军主力南下。贺龙、关向应、朱瑞、甘泗淇驻庄里，前敌总部任弼时驻雷村。对峙形势形成。蒋军派代表来谈判，条目进驻庄里。赤军魄力坚决，他们也就缩了且归。

赤军改编的问题正在谈判。改编前，国民政府不给供应军粮，因此，惩办赤军的食粮问题等于最特殊的问题。贺龙等赤军指令东说念主找我商量，让我出头向所在富户和粮商们“借”。我和二叔商量后，先由我家拿出存粮百石送给赤军。然后登门探访借粮对象，逐家挨门作念职责 。又宴请这些东说念主，平安证据为赤军筹粮等于抗日爱国步履。经由半个月的职责，筹粮千石以上，赤军改编前所需的食粮惩办了。

杨将军得知咱们所作念的这些职责后，相配本旨，让杨明轩写信来表扬咱们，要咱们连续匡助赤军作念好所在职责。

其后，我到泾阳、三原去了解情况，准备回西安向杨将军呈文。这时传来了杨将军被蒋介石 “撤职留任”的音信。我心中十分不振，又折回到庄里，想听听贺龙老总对局势发展的主张。贺老总建议我进入赤军，召集所在爱国后生，组建起一支“富平师”，枪和干部由赤军匡助惩办，并指派朱瑞具体帮我。

正在咱们为组建队列勤奋的时候，接杨明轩先生来信，说蒋介石逼迫杨将军出洋“推行”， 杨将军要我和杨明轩随他同去。贺老总看过信之后说，杨将军要你同业，证据他需要你照料。组建队列的事不错暂且甩掉，等归来后再说。贺老总还交接我要去一下苏联，了解一劣等三国际和苏联政府对中国抗日民族和谐阵线的见识，并让朱瑞给苏联友东说念主写了一封信交我带上。并要我归国后一定再来找他。

这么，我便告别红二方面军各位指令东说念主，回西安作念出洋前的准备职责。

事变后，奴隶去旅欧

1937年5月27日，我和杨明轩陪伴杨将军佳耦由西安乘欧亚航空公司的飞机去上海。周恩来 、邓宝珊先生同机去上海为杨将军送行。到上海机场后，周恩来一溜先下飞机离开，莫得和杨将军再斗争。

杨将军佳耦在上海住了1个月时刻，与各方东说念主士再会，与老部下话别。代表凡俗大众的抗日救一火团体、陕甘两省旅沪的大学生代表等，几次为杨将军举行欢送会。6月29日，杨将军一溜乘好意思国汽船“胡佛总统号”去好意思国。我和杨明轩莫得去，与杨将军约好在巴黎再会。

送走杨将军后，咱们乘意大利客轮去欧洲。船行到印度洋上，传来了七七事变的音信， 船上的中国乘客举行了抗议日本滋扰的大会。贺衷寒及一伙年青密探奉派去德国教育，也在这条船上。贺衷寒在会上讲话，饱读舞“只消拥护蒋委员长智商救国”。杨明轩当即站起来发言，大谈全民抗战，强调结伙一切抗日力量共同参战。大师听出来是驳倒贺衷寒的。

船留心大利的威尼斯城停泊，咱们经瑞士到达巴黎。8月11日，杨将军由伦敦到达巴黎，咱们同几家旅法华裔团体的代表及留学生100多东说念主到巴黎北站理睬。

杨将军在巴黎前后住了约40天时刻。其间，他与华裔团体的代表、《巴黎晚报》《校园时报》（华裔主办）的记者诀别举行茶话会，还应巴黎世界展览会之请，向法国东说念主民作了播送讲演，进行抗日救国宣传。

8月28日，杨将军去德国柏林参不雅游览。这里是希特勒纳粹党的寰宇，杨将军弗成公开谈抗日， 也莫得和官方斗争，仅仅与朝上留学生和旅德华裔抗日救一火结伙会举行了3次玄机闲谈。另外，杨将军游览了柏林隔邻的遗迹，参不雅了一项水利航运工程，还去德国南部一处温泉胜地看望了在哪里养息的孔祥熙。

一天，我在《留德学报》上看到蒋纬国登了一条告白，敕令留学生随他去打靶，名曰“练武救国”，实则笼络留学生。蒋纬国事我的同班同学，一向文弱，从不尚武。在德留学，希特勒照料蒋介石的好意思瞻念，才给了他一个少尉军衔。征得杨将军同意，我也请了一帮东说念主去打靶。 蒋纬国打靶是凑份子，各东说念主花我方的钱。我请东说念主打靶，一切用度全部由我包揽。音信见报后，留学生们对蒋纬国莫不嗤之以鼻，对他的所谓“练武救国”也不以为是。

截至了在柏林的步履，杨将军转往捷克齐门布拉格，参不雅了斯科达兵工场和坦克制造厂，不雅看了轻、重型坦克扮演。杨将军对捷克的工业施展、东说念主民朴实有考究的印象。9月14日离开捷克，经德国南部到日内瓦。杨将军与在这里开会的中国公使见了面，系数游览、聚餐。9月17日复返巴黎。

杨将军虽身在国外，心中却时刻关爱着国内的抗战局势。他几次条目归国进入抗战，但宋子文、蒋介石的复电均要他连续推行，这使将军心中十分沉闷。杨明轩提议去苏联，取说念西伯利亚或蒙古归国。大师以为走这条路不错得到苏联和中共的匡助，安全方面可靠一些。

杨将军在巴黎的步履，永恒得到中共旅法支部的率性相沿，去苏联参不雅的事就由该支部正经东说念主李昆出头有关。效果出东说念主料想，苏联政府不同意给杨将军签证，只准我和杨明轩去苏。其后得知，蒋介石不让杨将军去苏联，微细将军得到苏联和中共相沿，重新组织力量抗战，因而指令驻苏使馆从中附近。苏联政府原来就对西安事变有诞妄主张，因此来了个“趁风扬帆”。

我和杨明轩获准去苏，是因为杨明轩带着周恩来写给法共和《东说念主说念报》正经东说念主的信件，我也带着朱瑞写给苏联友东说念主的信件。咱们到莫斯科后，接待咱们的是戈宝权、王明、康生等东说念主。杨明轩向王明转达了于右任先生的信，请屈武归国进入抗战。王明默示同意。

因为心中挂牵着杨将军，咱们在莫斯科莫得久留。在与第三国际正经远东事务的同道进行过交谈，参不雅了克里姆林宫，神往了列宁墓后，就急速复返巴黎。

刚回到巴黎，晋增（即曾毅）来说，在咱们去苏时代，李昆陪杨将军去了西班牙齐门马德里 。其时，西班牙政府军正在同弗朗哥叛军交战。杨将军为默示相沿西班牙政府反法西斯干戈，到前列拥抱了米亚哈将军，蹲在战壕里打了几枪。西班经纪东说念主误以为杨将军代表中国政府， 报纸率性宣传杨将军的讲话。法国的一些报刊致使说杨将军“倾向莫斯科”，说“中国正在赤化，社交计谋上了俄国东说念主的船”等等。

杨将军在欧洲的演讲，引起蒋介石的极大不悦，咨询总长何应钦回电责问将军的言论“过激 ”，“给政府的社交制造了壅塞”。我和杨明轩以为这对杨将军归国很不利，劝他戒备言辞 ，将军也有所毅力。仅仅李昆他们以为“莫得什么了不得”，一味宣传杨将军的言论。

归国后，一别成永别

其后，围绕归国的问题发生了争论。大多量东说念主以为，可靠东说念主士如孙蔚如等，无一趟电提到归国之事，国内情况不解，杨将军的安全莫得保险，主张暂时不要急于返国。特地是宋子文在电报中说“吾兄虽未奉电召，弟意宜自动返国”的话值得怀疑，恐有运筹帷幄。但李昆却勤苦主张杨 将军早些归国。他以为蒋介石迫于社会公论，一定会升引杨将军，宋子文的电报必定是蒋介石的意想。李昆是中共欧洲支部的正经东说念主，在留学生中有一定权威，他的话很有蛊卦力。杨将军曾对我说李昆是代表共产党的，要尊重他。

两边争论不下，我又找杨将军单独谈。我说：“你曾主张杀蒋，他能叫你纯粹吗？张学良与他有特殊研究，于今未获解放，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！”但杨将军急于归国，显得不平安。 他时而千里默不语，在房子里踱来踱去；时而激越陈辞，表达我方内心的嗟叹。他说，西安捉蒋时早已把我方的劝慰不闻不问了，枢纽的是国度的前途。咱们与蒋斗，仅仅逼他抗日。他当今如故抗日了，咱们若不赴沙场而安堵国外，就会遭东说念主耻笑，蒋介石也会因此诬陷咱们徇国忘身。是以咱们应当且归，使任何东说念主无话可说。杨将军痛切地说：“只消抗日，哪怕当他的马骑我齐干！”

杨将军报効故国的诚实令东说念主感动，但我仍为他的安全担心，进一步劝他：“问题是蒋介石容附近你。如若东说念主家连个马骑齐不给你怎样办？”将军不同意我的说法，以为我把事情看得太悲不雅，对西安事变猜测不及。他治服宋子文，对宋的电报绝不怀疑。

我劝服不了杨将军，便想去劝服李昆。李昆如能改变魄力，杨将军就有可能同意暂缓归国。 我找到李昆系数出去吃饭，平安证据在杨将军归国安全莫得十分垄断的情况下，不宜立即且归，但愿他对国内情况作念些了解后再作决定。李昆不仅不听我的建议，还以月旦的语气说：“杨将军归国对党和朝上力量是故意的，你是将军的晚辈，更不应惹他动怒，不要抵牾他归国的主意。”

归国在即，我还想终末再劝杨将军改变主意。将军还莫得起床，我便闯进他的房间。我讲得很激昂，他却说：“如故决定的事情不好再蜕变了。”还月旦我对李昆的主张不全面。我高声说：“你即使回到中国也回不到陕西。”杨明轩闻声赶来，劝我冷静，把我拉到他的房里。

1937年10月28日，杨将军和随行东说念主员及10多位留学生一同离开巴黎去马赛。29日从马赛乘法轮“哲波利”号归国。

在船上，我一直没去杨将军的房间。一天，他派东说念主来叫我去。看到我后，他浩叹一声，说：“还生我的气吗？连你齐不拥护我了，还归国干啥？”我莫得谈话。他又说：“你送我去好意思国好不好？” 我一听要去好意思国，坐窝本旨起来。但这时船已快到香港了，杨将军只好说到香港再作商量吧。

11月26日凌晨，船到香港。一靠船埠，便有戴笠派来的密探蒋国光上船来“理睬”，而岸上却莫得任何接待的东说念主。他们把杨将军安排到九龙半岛栈房住下，其他东说念主员则住在别处。别东说念主去探访杨将军，周围监视的东说念主齐要查问。当我再去栈房看望杨将军时，他脸色忧郁，持着我的手果然说不出话来。我心中酸心特地，却无话可说，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。

1938年元旦过后，听到杨将军被扣的音信，我心中盛怒难平。香港一别，竟成了我与杨将军的终末别离。我怀着无法调停的沮丧，从西安去了延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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